时间:2018-11-04 08:00:00编辑:浮泊凉
就在这时,英国内阁出现了巨大的变动,托利党取代了辉格党。乔治·坎宁出任新一届国务大臣。他向美国政府暗示,只要他们出面阻止神圣同盟镇压南美大陆殖民地的起义,英国就会为美国政府提供海上援助。
于是在1823年12月2日,门罗总统在国会发表了一场演说:“美国政府将把神圣同盟在西半球范围内进行的任何活动都视为对美国和平与安全的巨大威胁。”他还发出警告:“美国政府将把神圣同盟的这种行为视为对其不友善的表现。”4周后,英国各大报纸陆续刊登了“门罗主义宣言”全文,神圣联盟的成员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梅特涅犹豫了。就他个人来说,他并不担心会惹恼美国(因为美国从1812年英美战争中战败之后,陆军和海军就一直被人们忽略),但坎宁的态度和南美大陆的诸多琐事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于是,计划中的远征一直都没能实现,而南美洲和墨西哥最终取得了独立。
此时的欧洲大陆,各种矛盾也迅速显露出来,且愈演愈烈。1820年,神圣同盟派法国军队前往西班牙,扮演和平卫队的角色。奥地利的军队则被派往意大利行使相同的权力。当时,意大利的“烧炭党”(由烧炭工人组织的秘密团体)正为意大利的统一进行大肆宣传,并最终引发了一场反抗那不勒斯统治者斐迪南的起义。
俄国也传出了坏消息。亚历山大沙皇过世,圣彼得堡爆发了一场革命。这场短暂却血腥的暴乱被称为“十二月党人起义”(因为它发生在12月)。一大群优秀的爱国青年惨遭屠杀,他们曾对亚历山大晚年的腐败统治表示不满,希望俄国能建立起一个立宪政府。
但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梅特涅想要继续得到欧洲皇室的支持,于是他奔走于各个会议之间,从埃克斯·拉·夏佩伊到特博洛,再到莱巴赫和维罗纳。各国代表都汇集到气候宜人的海滨地区开会,奥地利首相经常来这里避暑。他们总是承诺会尽己所能来镇压革命,但他们自己也不确定最后能不能成功。百姓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特别是在法国,国王的地位岌岌可危。
然而,真正的麻烦却来自巴尔干半岛,有史以来,这里都是入侵者进入西欧的通道。最早的起义爆发在摩尔达维亚。这个地方曾是古罗马行省达契亚的一部分,公元3世纪时从罗马独立出来。从那以后,它就变成一片孤地,有点像亚特兰蒂斯。当地人仍然说古罗马语,把自己当成罗马人,他们称自己的国家为罗马尼亚。
1821年,年轻的希腊王子亚历山大·伊普西兰蒂发动了一场反土耳其的起义。他跟自己的追随者说,他们会得到俄罗斯的支持。但梅特涅很快派信使赶往圣彼得堡,奥利地首相关于维护“和平与稳定”的说辞最终得到了沙皇的认可,他拒绝为罗马尼亚人提供帮助。伊普西兰蒂不得不逃往奥地利,随后的7年他都一直被关在监狱里。
同年(1821年),希腊也陷入了麻烦。自1815年起,希腊一个秘密的爱国组织就开始策划起义。他们在摩里亚(古伯罗奔尼撒)突然举起独立的旗帜,将驻守在当地的土耳其军队驱赶出去。他们抓住君士坦丁堡的统领(希腊人和很多俄罗斯人都把他当成大主教),在1821年的复活节这天,把他和其他几位主教一起吊死。希腊人又对居住在摩里亚首都特里波利的穆斯林进行了大屠杀。土耳其人也作出回应,袭击了希俄斯岛,将岛上的2.5万名基督教徒全部杀害,还把剩下的4.5万人作为奴隶卖到亚洲和埃及。
于是,希腊人向欧洲皇室发出了求救信号,梅特涅却始终声称他们是“引火烧身”(我并没有使用双关语,只是将首相对沙皇所说的话引用了一下,他说“暴乱的火焰应当在文明的范围外自生自灭”)。于是通往希腊的边关被一一关闭,不许志愿者去营救希腊的爱国主义者。
他们的起义似乎要失败了。埃及答应了土耳其的请求,派出一支军队前往摩里亚。没过多久,土耳其的国旗就又一次飘扬在古雅典要塞阿克罗波利斯的上空。随后,埃及军队仍旧按照“土耳其的方法”来管理这片土地,梅特涅也默默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等待这次“企图破坏欧洲和平的叛乱”成为过去。
英国又一次打乱了梅特涅的计划。英格兰最伟大的荣誉并不是它拥有广阔的殖民地、巨大的财富或无敌的舰队,而是普通百姓所具有的英雄气概和独立精神。英国人遵纪守法,因为他们知道尊重他人的权利是文明社会与野蛮社会的重大区别。但他们始终认为其他人无权干涉他们的思想自由。如果政府做了某些他们认为不妥的事,他们就会站起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而受到谴责的政府会尊重他们,还会全力保护他们的安全,以免受到暴徒的伤害。从苏格拉底时代开始,暴徒总是喜欢毁掉那些比他们更有勇气、更具智慧的人。只要是正义的事业,无论多么不受欢迎或多么遥远,忠实的信徒里总会出现这样一群英国人。英国民众和生活在其他国家的人民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整天忙着手头上的事,没有时间去做不切实际的“冒险”。
但每当他们奇怪的邻居抛下一切为生活在亚洲和非洲的悲惨人民而斗争时,他们便对这些人钦佩不已。如果这个邻居不幸战死沙场,他们会为他举办一场体面的葬礼,还会告诉自己的孩子要以他为榜样,学习他的勇气和骑士精神。
对于这种国民性格,就连神圣同盟的间谍也无可奈何。1824年,拜伦勋爵乘船前往南方去帮助希腊人。这位年轻的英国人写的诗歌,曾让整个欧洲都感动得潸然泪下。3个月后,这位英雄死在了希腊最后一块营地迈索隆吉翁,这个噩耗迅速传遍欧洲。他一个人的死唤醒了欧洲所有的人民。所有国家都组织起各类团体,为希腊人民提供帮助。美国革命中的英雄拉斐特奔走于法国的大街小巷。巴伐利亚的国王也派遣数百名官员前往希腊。钱财和补给源源不断地被送往迈索隆吉翁,当地人民不用再忍饥挨饿。
在英国,曾打乱神圣同盟进军南美计划的乔治·坎宁成为首相。他又发现一个可以打败梅特涅的机会。英国和俄罗斯的舰队早已在地中海做好了准备。他们被政府派到此地,已不敢再镇压希腊爱国主义者高涨的起义热情。十字军东征后,法国一直扮演着阿拉伯地区基督教的忠实拥护者,因此它也派出了舰队。
1827年10月20日,三国联军的舰队在纳瓦里诺湾向土耳其舰队发起猛攻,并最终打败了它。此前,很少有一场战争胜利的消息会得到所有人的欢迎。在本国饱受剥削的西欧人和俄国人也从这场战争中得以慰藉。他们取得了胜利,赢得了自由。1829年,希腊赢得胜利,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梅特涅企图破坏和平与稳定的政策再次遭到惨败。
要想用这一章的篇幅向你们描述各国发生的民族独立起义,是绝对不可能的。已经有很多关于这段历史的书籍出版。我之所以详述希腊人民的独立战争,是因为在维也纳会议后,列强们建立了一个“维护欧洲稳定”的反动阵营,这次起义就是对该阵营的第一次成功袭击。尽管各国仍遭受着压迫,梅特涅也还在发号施令,但离结束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在法国,波旁王朝建立了一个几乎难以容忍的警官制度,企图推翻大革命的成就,完全无视文明战争的规则和法律。1824年,路易十八去世,在“和平”中生活了9年的人们,比10年战争期间还要悲惨。路易的兄弟查理十世继任了王位。
路易出自著名的波旁家族,他不学无术,却有仇必报。某个清早,哈姆传来了他的兄弟被处以绞刑的消息。这件事一直在警告着他:如果一个君主不能审时度势,那么等待他的下场就是死亡。相反,查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住,也什么都不愿意学,不到20岁,就欠下了高达5000万法郎的私人债款。
他一继任王位,便建立起一个“受教士统治、为教士所有、供教士所用”的政府,惠灵顿公爵曾给这个新政府贴上了这样的标签,而他本身并不是一个激进的自由主义者。由此可见,查理的统治方式让那些最遵纪守法的人也忍无可忍。一些报纸开始刊登批评政府的文章,查理曾试图将其压制下去。于是,他宣布解散国会,因为后者支持媒体。但这样一来,他的王位也快坐到尽头了。
1830年7月27日晚,巴黎爆发了一场革命。同月30日,国王逃到海边,想乘船前往英国。这场“上演了15年的闹剧”终于落幕了,国王最终波旁王朝被赶下王位,因为他实在太无能了。此时法国有机会建立一个共和制政府,但梅特涅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形势已相当危险。革命的星星之火已经越过法国边境,将另一个民族矛盾激化的火药桶点燃了。新建立的尼德兰王国注定不能取得成功。比利时人和荷兰人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他们的国王——奥兰治的威廉(“沉默者威廉”的堂兄弟)既是一个勤勉的工人,又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却不懂得变通,无法在两个互相敌视的民族间维持和平。
此外,一大批传教士从法国来到比利时,而作为新教徒的威廉不论做什么,都会被臣民们以“为天主教争取自由”的理由进行反对。8月25日,布鲁塞尔爆发了一场动乱,人民奋起反抗荷兰统治者。两个月后,比利时宣布独立,维多利亚女王的舅舅——科堡的利奥波德被选为国王。这个办法很好地解决了难题。两个原本不该统一的国家被分开,从此以后和平相处,如同友好的邻居一样。
在当时,欧洲只有几条很短的铁路,所以消息传播得还很慢。但当法国和比利时革命胜利的消息传到波兰时,波兰人民和俄国统治者之间立即产生了一系列冲突,并最终导致了一场持续一年的战争。最后俄国人取得了胜利。他们按照著名的俄国方式,“在维斯杜拉河畔建立起新秩序”。1825年,尼古拉一世从他哥哥亚历山大手中接过王位,坚决维护本家族的“神圣权力”。许多在西欧找到栖身之地的波兰难民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事实:神圣联盟的准则在沙皇眼中绝不仅仅是一个神圣的词语而已。
意大利也经历了一段时期的动荡不安。拿破仑的妻子——帕尔玛女公爵玛丽·路易斯,在拿破仑滑铁卢战役失败后便离开了他。她被自己的国家驱逐出境。而在教皇国家,人们迫切地希望建立一个独立的共和国。但奥地利的军队来到罗马后,一切又回到旧时的样子。
梅特涅重新回到普拉茨宫(哈布斯堡王朝的外交官府邸),警探们也重操就业,和平又一次得到维护。直到18年后,人们才再次发起一场革命。这场革命与之前相比更为成功,它把整个欧洲从维也纳会议的枷锁中解救出来。
法国——欧洲革命的领头者,又一次发出了革命的信号。路易·菲利普从查理十世手中接下了王位。他是著名的奥尔良公爵的儿子。奥尔良公爵是雅各宾党的拥护者,当初要处死他的国王表兄时,他投下了赞同票。在法国大革命初期,他曾以“平等的菲利普”的名义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后来,罗伯斯庇尔决定肃清国内所有“叛徒”(和他意见不统一的人),奥尔良公爵被处死,他的儿子不得不从革命军中逃走。
从此,年轻的路易·菲利普开始了四处流亡的生活。他曾在瑞士的一所学校教书,还花了几年时间用来探索美国未知的“远西地区”。拿破仑倒台后,他回到了巴黎。他比波旁王朝的表兄弟们聪明得多。他是个朴素的人,喜欢在胳膊下面夹一把红雨伞,到公园里去散步。和所有父亲一样,他的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群孩子。但此时的法国已经不再需要国王了,直到1848年2月24日清晨,当一群人冲进杜伊勒里宫把菲利普从王位上赶下来,并宣布法国成为共和国时,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当消息传到维也纳时,梅特涅说这不过是1793年那场闹剧的再一次上演。神圣同盟不得不再一次出兵巴黎,以终结这场宣扬民主的闹剧。但两个星期后,奥地利首都也爆发了一场公开的革命。为了躲避激进的百姓,梅特涅从宫殿的后门逃了出去。皇帝斐迪南不得不答应他的臣民颁布一部新宪法。宪法的大部分内容都是过去33年中他的首相想要压制的。
这一次,整个欧洲都为之震动。匈牙利也宣布独立,在路易斯·科苏特的带领下,同哈布斯堡王朝展开了一场激战。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持续了3个月。最后,沙皇尼古拉下令军队翻越喀尔巴阡山,将起义军全部镇压下去,匈牙利的君主统治才得以保留。此后,哈布斯堡王朝建立了一个特殊的军事法庭,很多在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匈牙利爱国者都被处以绞刑。
再来看意大利。西西里岛将波旁国王赶下了王位,宣布脱离那不勒斯而独立。在教皇国,首相罗西遭到暗杀,教皇被迫逃亡国外。第二年,他带了一支法国军队回来,并一直留在罗马,负责保护国王不受臣民的伤害,直到1870年。随后,这支军队被召回祖国,以抵抗普鲁士军队,罗马成为意大利的首都。
在北部,米兰和威尼斯也开始奋起反抗奥地利的统治。他们得到了撒丁国王阿尔伯特的支持。但一支强大的奥地利军队在老将德茨基的带领下,来到波河河谷,在库拉多扎和诺瓦拉附近击败了撒丁的军队。于是,阿尔伯特不得不把王位传给他的儿子维克多·伊曼纽尔。几年后,他成为统一的意大利的第一位国王。
1848年,德国国内爆发了一场全国规模的游行活动,人们要求统一国内政治,组建议会制政府。在巴伐利亚,国王把时间和金钱都浪费在一个伪装成西班牙舞者的爱尔兰女人身上(她叫做罗拉·蒙特茨,现被埋葬在纽约的波特公墓),最终被一群愤怒的大学生逐出巴伐利亚。在普鲁士,国王不得不摘下王冠,对战争中牺牲的人们进行默哀,并保证成立一个立宪制政府。
1849年3月,55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齐聚法兰克福,召开国会。他们同意由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出任统一德国的皇帝。
但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无能的斐迪南把皇位传给了他的侄子弗朗西斯·约瑟夫。训练有素的奥地利军队仍然效忠于它的统治者。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被绞死,而哈布斯堡家族凭借其骨子里的狡猾,再一次在奥地利站稳了脚跟,并迅速巩固了他们在东欧和西欧的霸主地位。
他们玩起政治游戏来驾轻就熟,利用其他日耳曼国家对普鲁士的嫉妒心理,阻止普鲁士国王当选德意志皇帝。一系列的惨痛经历让他们学会了隐忍,懂得了伺机而行。一群缺乏政治经验的自由主义者四处发表演说,陶醉在他们慷慨激昂的陈词中。与此同时,奥地利人却秘密集结军队,解散了法兰克福国会,重建了旧时的日耳曼联盟,这也是维也纳议会喜闻乐见的。
这个国会的成员多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爱国者。但在他们中间有一位名叫俾斯麦的普鲁士乡绅,他并不发表言论,只是安静地观察和聆听。他非常不喜欢那些大话、空话。他知道,光说不做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任何一个讲求实际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祖国的热爱。他曾在一所旧式的外交学院接受过教育,可以轻易将外交敌人骗得团团转,正如在散步、喝酒和骑马等方面,他也样样优于其他人一样。
俾斯麦坚信,如果德意志想抵抗欧洲其他列强的入侵,就必须从一个松散的国家联盟变为一个统一的强国。俾斯麦从小深受封建的忠诚思想影响,因此他决定支持自己效忠的霍亨索伦家族取代无能的哈布斯堡家族,担任国家的统治者。鉴于此,他首先要摆脱奥地利的影响。于是,他开始为这个痛苦的手术做准备。
与此同时,意大利已经解决了国内问题,从奥地利的统治中解放出来。意大利的统一要归功于3个人,他们分别是加富尔、马志尼和加里波第。加富尔是一位土木工程师,因为近视总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政治领航员的角色。马志尼是一个公众煽动者,为了躲避奥地利警察的追捕,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奔波于欧洲各国之间。而加里波第则和一群身穿红色衬衫的骑士一起,引起人们内心无尽的想象。
马志尼和加里波第都支持共和制政府,而加富尔却支持君主立宪制政府。其他两人发现在这些国家事务方面,加富尔有着非凡的能力,于是便接受了他的决定,放弃了让他们挚爱的祖国获得更大利益的雄心壮志。
就像俾斯麦为霍亨索伦家族所做的那样,加富尔也为撒丁家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他用无比的关心和高明的手段让撒丁国王成为整个意大利民族的领导者。欧洲其他国家动荡不安的局面却帮了他的大忙。其中,对意大利独立作出最多贡献的国家,就是它最信任的(通常是最不信任的)老邻居法国。